他拄着拐杖，上面穿着普通条纹短袖，下面搭了条浅色西装裤，穿着年轻，精神气十足，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年近八十的老头。
“祖父。”秦老爷子一出现，秦宴时就戒备地把周窈挡在身后。
见状。
秦老爷子不由得挑眉，“怎么？怕我吃了你媳妇儿？”
秦宴时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祖父，你怎么会过来？你不是一向不喜欢来医院嘛？”
秦老爷子这辈子就两个不喜欢的地方，一是医院，二是墓园。
他抬头环视着白茫茫的墙壁，白茫茫的天花板，还有空气中那无法忽视的消毒水味，他双手拄着拐杖上的龙头叹气，“这医院多是生死离别，当初你祖母就是在这里过的世，我一走进来就想起你祖母。”
“明明前一晚上她还在兴致勃勃地说着从你妈那里拿到了稀奇的花种子，打算来年春种下，岂料……”
他苦笑，“这医院我是喜欢不起来，但大孙子我就你这么一个，要是回头我连你最后一面都没见到，那可不更遗憾。”
这甚至算不上示弱，只是简单的闲话家常。
可原本戒备的秦宴时缓缓放下双手，他歉意地说，“是我不让爸妈告诉你的，我没什么事，只是些小伤。”
秦老爷子摇头，“我当然知道你没事，只是你这习惯实在不好，什么都喜欢瞒着，你这没事也就罢，真出了事，那些在乎你的人要怎么办？”
“这次你那个助理做得对，回头你出了院也不许怪他。”
车祸这事还有其他隐情。
要不是王成坚持，秦宴时谁都没打算说，无论秦家人还是周窈。
见他沉默，也不像在认错。
秦老爷子又继续说，“就像一年前，你突然决定出国，我们都认为是为了工作，要不是你动手术的时候需要家里人签字，谁知道你差点死在外面。”
这无疑于春日惊雷。
周窈骤然瞪大双眼，她倏地看向秦宴时，“什么手术？”
一年前。
秦宴时忽然出国，连跟她说都没说一声，等周窈知道的时候，人都已经走一个星期，也是那时，周窈才坚定秦宴时心里没有她。
就算仅仅只是个室友，晚上有事不能回来，不用留门这点小事都会报备一下。
可秦宴时连个屁都没放。
周窈都快忘记自己当时都想了些什么，唯一记得的就是她连家里头被随便放在外面阳台上的那盆不起眼的仙人掌都不如。
至少秦宴时出国之前还记得让秦幼恩过来给仙人掌浇水，有时间做那么多事，却唯独没空给她留一句话，哪怕仅仅一句。
心如死灰，早有所料。
从那时起周窈便将自己那些‘见不得人’的心思都藏了起来。
他不需要爱情，那她就不去爱，他不需要关心，那她就不自作多情。
周窈把自己变得很乖。
不去吵不去闹，也不去问。
直到秦幼恩机缘巧合下‘意外’告诉他，秦宴时打算离婚，并且心有所属的事。
她这才有些不甘心。
凭什么呢，如若他是一块冰山，一颗朽木，对谁都不会心动那就算了，可凭什么唯独她不可以？
周窈就像是要证明些什么，她费尽心思地撩拨，却又不敢投入真心，一边进攻一边后退，到最后把自己弄得分外狼狈。
哪怕后来，她总算得偿所愿。
可……
就那么不凑巧。
这一切周窈都可以接受，她可以接受命运不公，可以接受有缘无分，唯独无法接受原来早在一年前秦宴时就差点要永远离开她。
她很生气，无比愤怒，一双好看的狐狸眼直冒火，“秦宴时，你是哑巴吗？这个不愿意说，那个也不愿意说，你这么喜欢秘密，怎么不进保密局啊！”
“你总问我到底在害怕什么，你就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你说我怕什么？我怕你说的是假话，我怕你没那么爱我，我更怕明明你爱我，可却不愿意把我放在平等的位置！”
“谁都能知道你的脆弱，你的难处，唯独我不行是不是？！”
“就因为我年轻，我年纪小？可这是我愿意的？你喜欢上我的时候难道不知道吗？你凭什么用你的愚蠢来伤害我？！”
压抑了太久的情绪一经爆发，宛若汹涌海啸。
周窈这次格外的乖，秦宴时动手术的时候，刚醒过来的时候，哪怕这么多天来她一直都安安静静的，一句责问不曾，一句抱怨也不曾。
可今天。
她将所有的担心都宣泄了出来。
不知不觉，周窈泪流满面，她看向秦宴时的眼神中满是失望和痛苦，她声线都在颤抖，“别人总说我矫情，我作，可你又好到哪里去？”
“你也是个笨蛋，彻头彻尾的笨蛋！”
骂完过后。
情绪就像是松了闸，眼泪彻底不受控制，没一会儿，就将胸前衣襟都浸湿了。
秦宴时整个人都是无措的。
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他想不明白，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笨拙地站在一边，“你别哭。”
好似除了这三个字，世上就是一场空白，他连纸巾都不知道拿，周窈哭得厉害，到最后更是哭到打嗝。
秦宴时满眼都是心疼，笨手笨脚地用手去帮她擦。
周窈正在气头上，看见他就心烦，一巴掌拍开他的手，狠狠瞪了眼，“走开，我不用你假好心。”
现在知道着急，晚了。
秦宴时微微低头看着她的双眼认真说，“不是什么大事，我不是很快就回来了吗？”
“对，一年，整整一年，实在太快了！”周窈哭得个大花猫似的，也没影响她阴阳怪气，“在你这里，什么是大事？你死了还是我死了？”
“周窈！”那个死字，她太轻易地就说出口，再结合之前周窈偶然在线上提起的她曾想过自杀，秦宴时顿时心头抽痛了下。
他紧蹙着眉头，不赞同地呵斥，“不要乱说。”
“你都做了我还不能说是不是？秦宴时，你怎么就这么霸道？你到底是不是真得喜欢我？你搞清楚号好嘛？我是个人，不是小猫小狗，我有思想，有自尊！”
周窈劈头盖脸地对着他吼回去。
